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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灵】来日可期。

突如其來的be(好似中槍的是我

凤梨罐头。:

私设,完结。


 


木子洋睡醒时已经是正午,出租屋没有空调,只有悬在天花板上的风扇无休止地旋转。他一个人住,独居男人不拘小节惯了,甚至连窗帘都没装。窗户不知道被谁敞开,燥热的风吹在他的脸庞,让他想到前一晚男孩孱弱的呼吸。


 


他抬手捋了一把流海,心里飚了一句国骂。


 


“你醒了?”


 


正坐在床头的灵超朝木子洋问了一句,却连身都没有转。他身上穿了一件木子洋的短袖,没有穿裤子。屋外的光照进室内,也照在他的大腿上,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见被剪碎的一片暖光。灵超刚洗过澡似得,头发还滴着水。木子洋细细眯起眼看了地面一路的水痕,浴室亮着灯像是刚用过的样子,他也骂不出来了,嘴角反倒勾了一个笑。


 


这小男孩还真挺不见外。


 


前一晚他有点喝多了,其实就是朋友的聚会,一开始在街边吃宵夜,喝大了几个人就找了KTV唱歌。不知道是谁闹了毛病,一下子点了五六个公主进来。


 


也就是唱歌的时候多点点情侣对唱,没事儿敬个酒的,都还没逾越。等女孩往木子洋腿上一坐,朝他又是亲又是撩拨。木子洋一愣,但也纵容了对方手上嘴上的动作。对漂亮姑娘拒绝,未免显得薄了人家的面子。


 


再说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他这人又心格外软,没事看个电视新闻还要为他人的不幸潸然落泪。这算什么?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他有关?


 


木子洋单身好久了,对这方面一向秉持就是玩玩,当不了真。奈何谁都没想到,五六个姑娘都条顺儿盘儿靓的,愣是一个都没让木子洋起了反应。


 


卜凡当时正唱完新贵妃醉酒,木子洋没忍住乐了,心说贵妃要这样,那皇帝宁愿醉死。正拿着麦克风非拉着岳岳要唱兄弟抱一下。他扭头看着沙发里的木子洋,还有一旁脸上有些委屈的姑娘。


 


“木子洋,你是不是不行啊?”


 


卜凡没关麦克风,嗓门儿大的让木子洋眉头一皱,太他妈吵了。


 


事实证明,你对男人说什么都行,就不是不能说他不行。


 


等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木子洋嫌沙发里睡得不舒服,一个人从KTV出来往他的出租屋走。


 


晚上的北京很安静,木子洋双手插兜走在街上,只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听了一晚上的鬼哭狼嚎,他一瞬间还想哼点歌。哼什么呢,许巍的漫步吗,就这样漫步人生里。


 


木子洋再抬手的时候,看见街边站了个男孩。男孩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两个人对上视线的时候,晕黄的街灯照的男孩的脸温暖又失真。那一秒就像是刚点燃的烟,氤氲出的雾气让人迷幻的亦真亦假。


 


他稍微转了一下头,就看见男孩背后不远处的地方还亮着一家没打烊的酒吧。他心下一下就像是明白了什么,自顾自地低头苦笑了一下。


 


这个城市白天看起来总是车水马龙,在夜里才能看见有人还在为了生活而喘息地生存。


 


木子洋以为他也是个站街的小男孩,他心里感到一阵难过。那个男孩很干净,也很漂亮。他觉得这个世界应该不存在神,不然为什么有神舍得让像是这样的孩子受苦。


 


但这并不会改变什么,在男孩的错愕里,木子洋收回了视线,继续一个人朝前走着。


 


他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近到在木子洋停下的那一刻,他就感觉那声音也停了下来。有什么柔软的触感在他颈后的皮肤传来,轻轻的,软软的,像是男孩子的嘴唇。


 


那是一个吻。


 


木子洋也在想,他为什么没有躲呢。


 


等他再一转过头的时候,那男孩正亮着一双眼睛,笑着朝他看。他笑得那么干净,眼里的快乐像是没有经历过悲伤。晚风吹得男孩的头发很温柔,也吹得让木子洋走不动了。


 


然后木子洋就把他带回家了。


 


再就是一晚春宵,木子洋搂着怀里像是小狗一样的男孩,觉得男孩子的皮肤比晚上那几个女人还要嫩。


 


“怎么,哥你还没醒呢?”


 


灵超终于回过头,见他没应声就又问了一句。他头上还滴着水,从床边爬到了床头,白皙的膝盖离木子洋越来越近,让木子洋感觉这小男孩真白。


 


灵超趴身往床头柜一凑,拉开抽屉从里翻腾。


 


这出租屋是木子洋两个月前租的,他懒得收拾,房主留下的东西还在。灵超拉开抽屉就闻到一股烟草味,果然从里面看见半盒没抽完的烟,还有一管橙色的指甲油。他故意呦了一声,扭头就去翘木子洋的脸。


 


木子洋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能是以为自己有过女朋友或是如何,但他也没想和灵超解释。


 


或许不是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毕竟他已经不是和灵超一个岁数的人了。


 


他不知道灵超在找什么,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了男孩的腰上。灵超也没挣脱,任由他搂着,毕竟前一晚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他们两个都做过了。


 


灵超把里面的睫毛膏往地上一扔,嘴上又意外不明地朝木子洋笑。木子洋觉得这小孩真是怪会招人生气的,抬手一巴掌就打在小孩的屁股上。


 


巨响,声音还特脆。


 


灵超感到脸上一烫,木子洋还像是挺满意手感的,又连打了几下。


 


“你怎么连内裤都不穿?”


 


“我试过你的,有点紧。”


 


灵超边说边从里面翻,嘴上说话也是成心想逗逗木子洋。找到满意东西的男孩连抽屉都懒得关,手里攥着糖块就朝木子洋的怀里一窝,乖顺的又像是只小狗。


 


木子洋听了他的话本来想翻身再干一场好好教育一下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男孩,可是一看见灵超攥着糖在他怀里的样子,又觉得这小孩也真是怪会招人想疼他的。


 


灵超正拆了糖往嘴里塞,木子洋低声朝他耳边说了句话,男孩到底还是脸红了。


 


“你昨天晚上也挺紧的。”


 


木子洋起来洗了个澡,他对着镜子又洗了一把脸,想着一会儿面对小男孩拿钱走人的时候,他得坦然点,得不在乎点。等他再出来,灵超还没走。他又低头看了眼被自己留在桌上的钱,还是没动过的样子。


 


他一时间没懂,门却响了。


 


灵超还光着腿,示意木子洋去开门。木子洋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心想说是不是今年自己犯太岁,警察都直接上家里扫黄打黑了。


 


木子洋开门前想了一秒,要是警察过来,就说灵超是他小弟吧。


 


事情比木子洋想的要简单,他拎着外卖回到客厅,又拽了一张桌子过来。


 


“你先别吃,跟我去我柜子里找衣服穿上。”


 


木子洋拆了套新的内裤给他,灵超这时候倒不乐意了,提着裤脚一穿,果不其然这尺码对灵超有点大了。


 


像是故意对小朋友玩笑话的回击,木子洋看着那松垮的样子,留下一句。


 


“挺合适的。”


 


木子洋是舍不得一个小男孩独自流落街头的,要是遇到什么坏人,确实不太好。但是一想到他见人家第一面就把人家睡了,好像他也没什么说这话的资格。


 


男孩吃的很急,木子洋又把自己面前饭盒里的肉夹到了灵超的碗里。


 


“你怎么还不走?”


 


灵超大有一副就赖在这里的模样,可是那一双眼睛清澈的像露水,让木子洋拿他也没有办法。


 


“我要是有地方去,我昨天晚上还跟你回来做什么。”


 


 


“你就想住我这儿了?我可没什么正经职业。”


 


灵超没跟他客气,递到面前的食物来者不拒。他就着木子洋的杯子喝了口水,朝木子洋笑了笑。


 


“没事,我有工作的,我养你。”


 


日子不声不响过了三个月,木子洋依旧在家像是个失业青年,但周围邻里没人不知道这片租屋多了个长得好看的小男孩。鸡蛋灌饼能加两份里脊,没事歇假就喜欢在周围吓鸡。


 


 


灵超在酒吧上晚班,当服务生端盘子。木子洋有次骑着小黄车送他上班的时候没忍住,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灵超是站街的小男孩。灵超扶着他肩膀站在车上,听了这话气的手直往木子洋肩上打。


 


“木子洋你这人怎么这么社会啊?”


 


“恩,我就是挺社会的。”


 


“你快点,我要迟到了。”


 


“恩,成。”


 


木子洋嘴上懒洋洋地应了他,故意骑得越来越慢。灵超反应过来气得小拳头又直往他肩打,木子洋感觉那拳头也太软了,一下一下的,像是柔软的小狗爪子打在他的心上。


 


他心里变得柔软,又觉得灵超的确不会打人,他都不知道怎么打人才会更痛。


 


“你晚上记得过来接我。”


 


到了地方的灵超从他车上一跳,挥了挥手就小跑进了酒吧。木子洋还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确定看不见他了,才骑着小黄车换了另一个方向。


 


木子洋没有骗他,他确实挺社会的。他没有正当职业,就是个在近郊混道上的马仔。北京近郊有开发的新区,他觉得他们大哥也挺有意思的,还象征性地建了个大楼,外人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正规企业。


 


但是他也不用每天上班打卡,帮里有事的时候才过来。


 


他长得一张厌世脸,个子又高,但一和卜凡在一起,他被衬托的又挺像好人了。他就是道上最外围的那种普通小弟,没什么野心,还特别容易心软。用木子洋的话,就是混口饭,做什么都没有区别。


 


木子洋等电梯的时候碰见了卜凡,细细一眯眼睛看着他当年这学弟一身什么打扮。卜凡最近看了有个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穿衣服也换了三件套,风衣墨镜绒线帽。


 


“你怎么没从楼外面再偷盆盆栽端着?”


 


“木子洋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你最起码也应该用抢这词吧?偷?又不是贼。”


 


“那你那边还有摩托车吗,改装过的也行,主要是得有个后座。”


 


“有是有,你想要的话一会跟我回去吧。木子洋你这人不太对啊,是不是看上学校哪个妞儿了,还是高中就喜欢放学机车我爱你那一套的。”


 


“没有,我接我小弟。”


 


木子洋的语调一如既往,但卜凡觉得他今天格外欠打。


 


卜凡没想到,他们帮里最没上进心的木子洋,居然有一天也能收到自己的小弟,甚至抢在了他卜凡的前头。


 


不能让兄弟在小弟面前跌份,卜凡让木子洋把他修车厂最骚包的那一辆给骑走了。也没要木子洋的钱,说是让他省着攒老婆本了。


 


木子洋没和他客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养的是个小弟,还是养了个小老婆。


 


摩托车是比自行车快多了,可能灵超还能坐在他背后一下子抱住他。


 


他一想到这点,不小心没踩住刹车,闯了个红灯。


 


灵超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木子洋,心里一赌气就自己回家了。


 


木子洋把摩托车从屋外往楼道里搬,把绑在后座上的袋子一卸。等他进了门,灵超正坐在沙发上拿他的笔记本打游戏,不知道是和游戏较劲还是和木子洋较劲,小男孩满嘴骂骂咧咧的,气儿也不打一处来。


 


“吃饭了吗?”


 


他问了一句,灵超没答应,木子洋就拖着袋子往卧室走。


 


灵超看见他把袋子一解,拿出一条深色的窗帘。木子洋个子高,找了把凳子往上一踩,将窗帘杆上生锈老旧的小夹子往窗帘上挨个夹好。


 


木子洋做事总像是慢半拍,让人说不出他这是细致,还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他稍微低着头,头发遮过他的眼睛让灵超看不清他的情绪。他装夹子的样子也有点笨拙,可能是第一次想办法对谁去温柔。


 


木子洋从凳子上下来,把窗帘从左拉向右,卧室遮的严严实实。


 


“你不接我,就是买这个去了?”


 


“这边治安不好,怕遭贼。”


 


灵超在心里骂了一句,虚伪。


 


“你以前怎么都不怕遭贼?我看你就是在意我。”


 


“恩,我在意你。”


 


木子洋没反驳,他去浴室洗掉了手上的灰。利落的承认是他风格,但让灵超一下子吃了瘪。


 


他心里多了个人,让他牵挂的,不愿意让人多窥见一眼的人。


 


灵超见他一下子就承认了,小男孩的那点得意劲儿就上来了。他缠着木子洋非要对上男人的视线,抓在木子洋手上的动作也像是小狗那样黏人。


 


木子洋感到手腕一阵温热的暖,一下子就能够暖到心头。男孩敲开了他沉默的冰层,放下了一只低级的钓竿。


 


鱼钩上属于小孩子独有的光和暖,让他不愿意停止靠近。直到近无可近,像是刺破了他柔软的口腔,穿透的金属和柔软的皮肤难舍难分,只要拉扯一下就会鲜血淋漓的生疼。如果尽早抽离,或许也只是豁开了一道皮肉,新伤总会变成旧痛。


 


木子洋却搂住了男孩细瘦的腰,他总觉得他实在是太瘦了。然后意犹未尽地吻上了灵超的唇角。


 


男孩不知道刚吃过什么水果硬糖,嘴唇软的像是果冻,好像一口就能把他吞掉,尝起来还有着淡淡的果味。灵超回应着降落的吻,两个人的鼻尖若有若无蹭在一起,让灵超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他想到今天在更衣室另一个打工的男生问他是不是抽烟了,他说不是。像是小狐狸的男生笑得狡黠,吹了一声口哨,然后随口打趣。


 


“那就一定是你男朋友抽烟吧。”


 


灵超愣了一下,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甚至还有点傻气笑了笑。


 


“恩。”


 


“因为我有闻到你身上有一点烟味。”


 


灵超不反感,相反,那是一种很安心的味道,像是能够不用视线,只要一秒就能确认木子洋存在的证明。


 


等灵超的手摸到木子洋身下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木子洋的喉结一滚。两个人滚到床上时还维持着缠绵的吻,灵超背靠着床头,木子洋将头抵在他的肩头,用唇浅浅的吻然后吮出一个淡淡的吻痕。


 


灵超将手从枕头下一探,单手握上一早就放在床上的枪。木子洋感到灵超的动作有一丝的反常,男孩却搂抱住他的脊背,像是拥抱的姿态将下颚稍稍抬高。


 


即使是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也会有警觉,爱人背后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痕是一种无言的提醒。


 


他揽过木子洋肩头的手,像是最虔诚的爱人要抚摸向他的发顶。


 


但顶在木子洋头颅的,是冰冷的枪头。


 


“你不想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灵超的声音强装着镇定,木子洋听出的却是害怕与颤抖。他心里说了一声该死,怕是他不在家的时候被小男孩翻了家底。他不是想瞒他,只是不知道开口,又或是害怕开口就会把男孩吓跑。


 


他第一次被人持枪威胁,第一次这么近感受死亡的距离。只要男孩扣动扳机,他大概就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就是你猜到的那样。”


 


木子洋突然觉得原来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他离他那么近,胸膛贴着胸膛,心跳贴着心跳。冰冷的枪口就对准在他的头颅,炸开的猩红大概还能飞溅在墙上的那副廉价油画上。


 


这一枪终结的是最温馨的过往,也再没有提心吊胆的将来。


 


灵超感到木子洋的身体在僵硬了一秒后就变成了放松的状态,木子洋抬起手,只要他愿意,一下子擒拿下这个瘦弱的男孩并不是什么难题。


 


但是没有。


 


他的手攥上灵超纤细的手腕,掌心留恋地一寸一寸地滑过男孩手上的皮肤,如同他是最后一次这样做。


 


灵超以为他是要把这把枪夺下来。


 


但是没有。


 


木子洋的手指摩挲过灵超的指腹,然后轻轻搭在男孩的手指上,帮助他扣动扳机一样收紧了力道。


 


他本来只是想质问他,只是想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只是想在他面前发发孩子脾气。木子洋的举动让灵超像是掉进了冰窟的谷底,他总是这样不挣扎,不反抗。


 


就像是灵超遇见他时的那个吻,就像是灵超强行住在他家不愿意走。木子洋总是淡淡的应允,让灵超分不清他的喜怒。


 


灵超一个卸力将手腕一垂重重落在床上,手里的枪掉在瓷砖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旋转了几圈便停了下来。


 


木子洋以为自己赌赢了,他还没有从死亡里走出来,灵超的唇就吻了过来,又咬又吻的发泄,像是包含了太多难言的感情。


 


不是赌赢了,是全赢。他终于彻底地将那个扔下手枪的男孩死死搂在怀里,然后在一个男孩信任的爱里,得到了新生。


 


情爱覆盖了贫瘠的伤口,情爱过后的灵超将脸枕在木子洋的大腿上。他柔软的头发蹭的木子洋感到一阵痒,他俯身低下头亲在男孩汗湿额头。


 


“枪不是你那么用的。”


 


灵超素白的背在木子洋的眼里干净的刺眼,小男孩还是不服输地回问。


 


“你管我?”


 


男孩的两只手攀上他的肩膀,两个人头碰头的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木子洋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没念书了,灵超说他用第一份工资买了个新耳机,特酷。


 


“你害怕吗?”木子洋突然问他。


 


灵超咬了咬嘴唇,“你去个鬼屋比我还胆小,我怕什么。”


 


木子洋还是没反驳,牵住男孩的手笑了笑。灵超勾住他的手指,小小勾紧了。


 


要说木子洋真没什么朋友,他左手能数出一个卜凡,右手能数出一个岳明辉。赶上有天帮里开完会,卜凡说去木子洋家蹭饭吧。最近卜凡在修车厂遇到一个开小跑的男人,他感觉自己都快爱上对方了。用岳明辉的话,有文化有背景的岳哥受不了这个。


 


一行人回家撞上刚起床的灵超,木子洋有点磕巴,说。


 


“这是我小弟。”


 


卜凡想到他给木子洋那辆摩托车,岳明辉一把搭上木子洋的肩。


 


“你怎么不说这是你小老婆?”


 


 


秋天的时候灵超请了一个月的假,不过说请假可能太好听了,经理听了这话直接结钱让他走人了。


 


灵超跟着木子洋去了一趟北边的无人区,只是交接了些东西,没什么危险。风吹得又猛又烈,木子洋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要没有碍眼的卜凡和岳明辉,他还能萌生出一点就此远走高飞私奔的想法。


 


太空旷的地方总能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孤寂,想一些不着调的人生哲理。


 


从越野车后面翻出来的枪还吓了灵超一跳,不过男孩子很快就对这些起了兴趣。一行人没有生人,对这个小男孩也格外的偏心照顾。


 


木子洋还教他用了枪,只不过男孩什么都瞄不准。灵超穿着木子洋那件有翻领的皮衣,笑得比蓝天还要干净。


 


夜里起风了,一行人就睡在车里。


 


木子洋坐在后排,把灵超搂在自己怀里。他和岳明辉低声说了句什么,灵超听到动静就醒了。他问木子洋说什么呢。


 


木子洋亲了口他的额头,哄着他睡觉。


 


“没说什么,说回去就戒烟。”


 


那一个月让木子洋感觉过得那样缓慢,走马灯一样的设想在他的心里闪过。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想法有些愚蠢,经过收费站的时候,他看见有不少附近牧民在朝来往的车辆卖水果。


 


灵超下车买了两兜,卜凡一问价格说一兜五十。木子洋说唉没办法,我小弟就是很大方。


 


行驶过收费站后的木子洋把车提档,才真正意识到,他们要回去了。


 


 


灵超被酒吧开了,很快他就应聘上了街对面的另一个酒吧,继续负责端盘。他对此挺满意,尤其是偶尔出来看见原来的经理,他更乐得开心。


 


回来以后的木子洋又去了一趟帮里,交接汇报完这次行程,给了他一周的歇假。下电梯的时候没有外人,等出了大门,木子洋和卜凡说。


 


“我不想干了。”


 


晚上灵超上夜班不回来吃,三个人找了个饭馆吃饭。这话他上次在无人区就说过了,岳明辉问他是不是真想好了,木子洋点了点头。


 


卜凡有点遗憾,他们三个一同进了这行,总觉得这关系就像是一种无形的纽带,而现在,木子洋就要先一步从里面抽身而退。


 


岳明辉却觉得挺好的,他把卜凡拿个毛绒帽一摘,说你电影真的白看了。


 


卜凡还是没明白,他回头找服务生又加了一打啤酒。


 


岳明辉说,你之前不是说你好像爱上他了吗,所以你是好像爱上,不是真的爱上。


 


“你怎么还能怀疑我呢?”


 


卜凡又嚼了一把毛豆,岳明辉拿纸巾擦了擦手。


 


“跟你说不通。”


 


木子洋想过什么时候再和帮里提想洗手不干了的这件事,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道上的规矩从来没有什么全身而退,更多的故事都是用覆水难收做了结局。


 


可是还没等他有个妥当的机会,就先出了另一档子事。


 


北方的冬天挺冷的,租屋的供暖也不太好,灵超把脸埋在木子洋胸膛里还是觉得冷。木子洋的手机响了一声铃,他看了眼号码就急急起了身。


 


“你去哪儿啊?”


 


木子洋换了身衣服,回头看见灵超还是没睡醒的样子。柔软的头发凌乱缠在一起,脸上也都是疲倦的姿态。但他只是又给灵超掖了掖被角,又把柜子里的一件大衣盖在被子上。


 


“有点事。”


 


他没听清灵超在背后说了什么,关门以后他又接了个电话。走到街角的时候岳明辉的车也一道开过来,冬天的晚风把他的黑色大衣刮得衣角颤动,挣脱不得。


 


等他们将车开近京郊的办公大厦外,深夜聚集的车辆已经彰显了这的确不是什么寻常的企业。围聚的车辆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给人一种隐秘的压抑感。木子洋摇下了一点车窗,卜凡却没有感到木子洋的反常,继续说着。


 


“帮主的小儿子你们有没有印象?就是前两年被送去英国读书的那个,这不是放了冬假,小孩儿没吭声自己买机票回来了,结果一下飞机以后就找不到联系了。”


 


木子洋点了根烟,把烟灰掸在了车窗以外。


 


冲突是因为同一空间内对于有限资源分配的争议,这是经济学对于冲突的定义。所以会有说法,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东街与西街地皮上的矛盾愈演愈烈,没想到是想回国的小少爷一头撞上了枪口。


 


开会时的木子洋坐在的地方也靠后,这件事不算与他无关,但那些忠于表现忠诚的人,又有谁是真的是真的担忧那个消失的男孩。他们所争夺的,争论的,不过是个人的前途和利益,想要的是高位和金钱。


 


在他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的时候,大厅的大门被由外打开,说是来消息了,就在城南的一个荒废化纤厂。


 


 


冬夜总是亮的晚,凌晨四点还是一片漆黑。木子洋拉开车门,走下车的时候还姿态优雅的像是要去走秀的高级男模。只不过他没做什么发型,也没什么配饰,唯一多余的装饰品,就是别在大衣的手枪。


 


是灵超当时顶在他后脑勺的那把,他觉得还挺有纪念意义。


 


地下室因为水管被打爆了而一地的潮湿,木子洋感到肩膀有些湿。他抬头看见水珠还在从管道往下坠落,他不太喜欢这种潮湿的感觉,让他感到或者今天真的会发生什么。


 


木子洋站在前排,并不是因为他多想邀功,只不过是他的确看起来给人一种身高上和面容的威慑感。


 


他能看清所谓帮内小少爷的脸,可能是和灵超差不多的年纪,男孩子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胆怯都写在躯壳上。


 


交涉的过程不太愉快,内容很冗杂,木子洋没有细听,毕竟与他无关。


 


他好像看见男孩颤抖的嘴唇在说救救我。


 


沉静的死水终于被打破,从响彻的第一枪里,终于让所有袍子下的虱子都落了满地。


 


木子洋看见男孩朝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选择自己,或许是因为他们刚才一个眼神的对视。


 


不过他的心软还是再一次的发作了,他在枪火声里迈步一把将男孩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转过了身。


 


子弹打在墙壁和各种管道发出各自的回响,木子洋一时间想到了烟火庆典,但很快就自嘲这应该是死亡乐章。


 


一种从四肢百骸传来的无力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比他每日早起时还要困倦。那种黏腻的湿漉感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从他的肩膀,而是从他的背后传来。


 


有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脊背,黏腻的血浸透他的黑色大衣上。


 


他栽倒在潮湿的地面上,觉得自己的预感确实蛮准的。他还能感觉血液流出和意识抽离,原来这才是死亡临近的感觉。


 


他这次还能够和死神擦肩而过吗。


 


木子洋想到灵超拿着枪指在自己头顶的样子,那可能不是死亡的第一次吧,那应该是爱神丘比特的降落才对。


 


根本不存在什么荣耀辉煌,只有藏在污垢里的泥泞不堪。他在最后的清醒里才意识到,原来生命是这样的渺小脆弱。


 


哪怕是站在最金字塔尖的人都无法保护最珍视的人,更何况是他人微言轻,站在最低谷的身份。


 


他想,如果以后没人照顾灵超,他会特别特别难过。但要是有别人照顾灵超,他会特别特别生气。


 


这是木子洋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木子洋醒了的时候看见一片白,他以为这是因为他的英雄救美和柔软心肠为他洗去了罪名,最后去了幸福天国。但他好像还听见了岳明辉一如既往的唠唠叨叨,歪头就看见卜凡正从果篮里偷了个苹果啃了起来。


 


他没死。


 


还在好好活着呢。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据卜凡说他昏迷了三天,差点以为抢救不过来了。小少爷很安全,因为这次的事,大哥打算提拔木子洋,直接到副帮主的位置。


 


木子洋睡了很久,但在这一刻感觉到真实的疲惫。


 


原来人生真的是这样,你越是不缺的东西,越是滚滚而来,而需要的人,又总是饥肠辘辘。


 


他没联系灵超,手机一直关机,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中途那小少爷也过来瞧过他一次,木子洋看着他的脸,却像是在看遥远的另外一个人。


 


身体恢复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陷入了睡眠,那最后一晚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变成他的梦魇。那个男孩还是会向他跑来,而木子洋每一次也会拉住他,等他再低下头的时候,怀里男孩的面容就一点点的悄然改变。他太记得那双眼睛,梦靥里最后遇到危险的人,是灵超。


 


木子洋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悲痛,惊醒时的病号服背后湿了一片,都是冷汗。


 


急促的呼吸让他像是落水被救上岸的人,一切都与他过去的预想背道而驰。他原本以为最谷底的人只有脆弱的一双手,不能够扭转一切。


 


但他在这一刻才真切的意识到,被意外的旋涡推上高位的人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帮派内利益相争的浑水他没想蹚,木子洋一想到无人区里男孩子干净快乐的笑容,终于又跌回了他的冰层里。他没法拉他下水,因为男孩一定会变成他的软肋。


 


他一开始从中抽身去保护他,却沦落为最可能带给他危险的那个人。木子洋没把握他能够为男孩撑起一方世界,也已经没办法再对他继续隐瞒撒谎了。


 


那个梦境的恐怖在于它是那么的真实。




木子洋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医生说应该再住一周,但木子洋没听。


 


是岳明辉开车把他送回去的,他还是穿着那天的黑色大衣,只不过血渍已经洗干净了,还有淡淡的衣物清洗剂的味道。


 


回去前,他们先去了那栋办公楼。木子洋拜了关二爷,当了副堂主。


 


他用身体不适推脱了中午的设宴,让岳明辉送他回了租屋。他还有一个更想见,又舍不得见的人。


 


木子洋一个人在租屋前站了很久,他消极的想,如果灵超已经走了,那或许很好。逃避是如此的可耻,但是又在成年世界里如此的好用。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不知道如何道歉,更不知道如何保护他。


 


钥匙上挂了一个硬糖形状的挂饰,是灵超挂的。他转开门锁,走进屋子里的每一步都缓慢又沉重。


 


可恶的是,他还是要面对,面对灵超正看着他的,滚烫又炙热的眼神。


 


木子洋觉得灵超像是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一个人过了好多年。男孩的额发有一点长了,如果说前一秒是失魂落魄的狼狈,两个人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像是有什么火光一下子将形容枯槁的男孩所点燃,让他孱弱而疲惫的脸庞多了一丝易碎的生命。


 


他消失的那段日子,灵超根本不知道怎么找他。有天晚上忍不住哭了,他就拿着那瓶橘色的过期劣质指甲油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写。


 


我恨你。


 


等他哭累了,他又满脸泪痕地在底下写了一句小小的。


 


我爱你。


 


灵超抱住了他,他撞进木子洋怀里的时候,让木子洋感觉到还没长好的伤口有一阵的生疼。


 


木子洋很想搂住他,但是他的手只是抬了起来,就放了回去。


 


他听见自己说。


 


“我们分手吧。”


 


 


木子洋以为自己会和灵超过特别久,


 


走之前,灵超还是抱住了他。男孩子哭了,一边说着国骂说他不是东西,一边将拳头往木子洋身上打。力气和以前差不多,但那道还没有愈合的伤口被灵超打得特疼。


 


子弹穿透身体的时候,是一种尖锐而快速的痛感。但灵超打在他身上的每一下,都是撕裂和缓慢的。


 


灵超走出去的时候,把门摔得咣咣响。他知道这是灵超希望他挽留他,但是他没有。


 


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好像裂了。


 


木子洋觉得有点遗憾,他没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初恋。


 


但就像是他背后无数道的旧伤一样,总会长好的。


 






End.


来日可期,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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