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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泰】迷彩

神仙!神仙!神仙!暴風哭泣TTTTTTTT

凌苒:

迷彩 




正泰 |  哨兵×向导




精神体都是豹子 | 概念照衍生




*各种私设和二设










たうに丧つた雷雨仰ぐは 


仰望早失去的雷雨 


泣いてくれぬ残忍な云の色 


换来不为我哭泣的残忍云色




迷彩 - 椎名林檎








金泰亨闯进了这里。他本来不应该进来的。






(一)




闵玧其掀开帘子的时候不意外地看见金泰亨躲在里面。他从进来之前就闻到这边有熟悉的香味,让演练中受伤的那位哨兵在门口等一会儿,自己则先进了医务室。




金泰亨正坐在床上玩手机,看到有人进来吓了一跳,看清是闵玧其才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




闵玧其对此早已习惯:“他又来找你了?”




“嗯。”




金泰亨是基地里少有的优质向导,分级为SS级,但是一直没有匹配到合适的哨兵。上头也催过他好几次,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够快些找人安定下来。“你合作过的哨兵也不少了,”金泰亨还记得带他入队的教官提点他,“有没有觉得还不错的?”




当时他沉思半秒,接着仰起脸,天真地笑:“都挺不错的啊。”




就是谁都不喜欢。




闵玧其和金泰亨相识于一年前的一次演练。两人被分在一组,金泰亨表现得颇为强势,张开精神结界的同时还不断试图给闵玧其的攻击提供帮助。演练结束,闵玧其问他:“你对我有意见吗?”金泰亨摇摇头,确认道,“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你。”闵玧其啧了一声,语气不善地提醒他,向导首先要做好本职,何况,在那样严苛的演练中,即使是金泰亨,精神力也完全吃不消吧。




金泰亨愣了两秒,接着高兴地抱住闵玧其:“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




就这样变成了好朋友——金泰亨这样认为,闵玧其从来不说。金泰亨后来遇到麻烦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躲到闵玧其那里去。好在闵玧其平时作风冷淡又凌厉,加上顺手接管医务室,没什么人敢忤逆他的意思,金泰亨也从没被发现过。




最近金泰亨遇见一个大麻烦。




他的单身不是秘密,大部分哨兵因为他是SS级主动望而却步,剩余的小部分也在金泰亨的铜墙铁壁之下铩羽而归,可其中也有例外。杨上尉自打给他们做过一次讲座以后就疯狂地迷恋上了金泰亨,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金泰亨虽然心里厌烦,可想到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上级,也不好直接强硬拒绝。几次委婉表达不愿都被对方略过去,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金泰亨只能采取被动躲避的方式,看见对方就直接躲开,免得直接碰面。




今天亦是如此,金泰亨远远地看见走廊尽头走来的杨上尉,慌不择路直接躲进了医务室。闵玧其不在,金泰亨摸出钥匙——闵玧其嫌他烦,干脆利用特权给他配了一把,要他没事别来这里躲,免得毛手毛脚弄坏东西——就躲进了最里头的隔间。




闵玧其说:“躲着吧,我就确认一下。”




扭头闵玧其就把伤员带进来,老神在在地对着对方解释说这一带最近有奇怪的人出没,绕过花园的篱笆桩就能直接翻进楼内,加上报警器和摄像头双双失效,因此只能人为排查。




伤员愣愣地问:“抓住了吗?”




闵玧其说:“应该没来过这里吧。”




隔着帘子听得一清二楚的金泰亨没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以貌取人这四个字就不应当存在,谁能想到看上去严谨可靠的闵玧其偶尔也会满嘴跑火车,而自己这种看上去还比较凌厉的——性格也确实不那么好惹。什么温柔活泼,全是假象,金泰亨的心里分明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凶兽。






(二)




很少有人见过金泰亨的精神体。基地里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这位向导本身能力就已经很强大,因此不拥有精神体协助作战也无可厚非。然而这一个想法很快被否定了,精神体本就是哨兵与向导灵魂的拟态,换言之只要是个向导,就必然有精神体。




他们猜的没错,金泰亨并不足以成为那历史记载上都出不了一个的例外,他只是平时嫌精神体太大,走在人群里面占地方罢了。




精神体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哨兵与向导的相性决定的。也因此,哨兵的精神体多为肉食动物,而向导则是草食动物。其中最常见的大约是各类鸟、兔、猫、鹿,如果不是彼此之间各有精神连接,一眼望去甚至可能会分不清楚哪只精神体属于自己。




而金泰亨则拥有一头漂亮的雪豹。




他刚成为一名向导的时候,雪豹看起来比猫大不了多少,只是光滑的白色皮毛和黑色斑点让人不会认错。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能力的上升,雪豹也逐渐长大。它并不顺从普通动物的成长规律,更象是随着金泰亨一步步长大。当金泰亨的能力趋于稳定,它的体型也终于固定下来。




闵玧其曾见过一次金泰亨的雪豹,那时候金泰亨正带着它遛弯。




“现在好像不需要战斗吧?”他这样说道。




金泰亨说:“不是为了战斗。它一直闹着要出来,不太安分。”




闵玧其当时正在重温一部叫做火○忍者的动画,听到这个形容不知道怎么地有点欲言又止。他无言地看着金泰亨像逗猫一样逗雪豹,心说从没见过单纯把精神体当宠物养的家伙。一阵风悠悠吹过,草丛发出簌簌的声响。那雪豹却突然止住了憨态可掬的模样,瞳孔由圆变得细长,低低地咆哮地两声。




草丛里迅速闪过一个黑影,很快就逃开了。闵玧其依靠哨兵出色的五感分辨出那是一头受了惊的小鹿,扭头看金泰亨的时候发觉那人也收起了笑容,一脸肃杀之意,哪里还有半分钟前天真的模样。




只是看上去像大猫而已,本质上仍然是凶残的豹。




或许这小子真的和其他的向导不同。






(三)




金泰亨本人倒是没注意到闵玧其的想法,他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就把雪豹放出来溜达一圈。他几乎走遍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对于这里的构造和地形也日渐熟悉,雪豹最喜欢靠近森林的地界,因为那里气温偏低,对它来说正合适。




某天他们照例出门的时候,雪豹却突然兴奋地朝着某个方向冲出去。金泰亨原本不想追,可眼见它快要跑出自己的视野范围,只能也跟着走了过去。森林的背后还有一座塔,灰暗的外墙上一点涂鸦也没有,也感觉不到任何同类的气息。金泰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们来基地的第一天,曾坐直升飞机俯瞰过全貌。当时金泰亨记得自己数出来七座塔,可是后来兜兜转转只找到六座,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又去找了地图,地图上也只标注出来六座,基地的外围都是密不透风的森林。




金泰亨象是受了蛊惑一般,朝着塔走过去。远处有高高的铁丝网,原来它的边界在这个地方,可是,他想,为什么会在这里建塔?




基地里所有的塔都有意义。




不同于普通人类建造的、具有观赏意味的塔,这里的“塔”更多地是一种代称。哨兵们总是住在塔里,被分配在不同的房间和楼层。过于发达的五感令他们不得不每时每刻都在接受外界的讯息,因此塔里隔音效果极佳,只播放流水声之类的白噪音。




他曾进过一次塔,……那对于向导而言简直是牢狱。房间里的哨兵纷纷通过房门上的猫眼看出来,象是无数只贴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金泰亨不由得加快脚步,哨兵是被关进笼子里的猛兽,隔着铁栅栏也能对自己伸出利爪,而他不得已关闭了精神屏障,才能无视掉四面八方传来的结合热渴求,继续面无表情地走在塔内。




由于对塔的印象实在非常不怎么样,金泰亨远远地停下了脚步。雪豹不安地在附近嗅来嗅去,时不时朝着金泰亨低声咆哮,象是在找什么东西。金泰亨解读它动作里的含义,问道:“你说这附近还有豹?”




意料之外的发现令金泰亨也兴奋起来。




他在基地两年多以来,从未见过第二头豹子。他也曾询问过教官,对方告诉他,豹子是精神体当中相对少见的属性,有时候一年也遇不上一头。




雪豹在塔门前逡巡了一阵子,然后伸出爪子,在铁门上狠狠地划了几道痕迹。金泰亨走过去,查看雪豹的爪子是否受伤。雪豹的爪子确实被磨钝了些,好在没有出血,相比之下那道门就不同了,雪白的划痕象是崭新的伤口,大喇喇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以后不要这样。”




金泰亨对雪豹说,“会受伤的。”




雪豹不满地咕哝起来,对金泰亨小看他这点很不满,它伸出另一只锋利的爪子展示给金泰亨看,示意他自己没那么娇弱。




然后塔门在他们身后打开了。金泰亨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紧张地注视着黑洞洞的内部。




一头体态健硕、身姿优雅的美洲豹从黑暗里款款走出来,黄绿色的眼眸却闪动着满满的凶恶。它朝着金泰亨和他身边的雪豹,迸发出足以令人肝胆俱裂的长啸。




雪豹在金泰亨身后蠢蠢欲动,象是随时都打算扑上去进行一场战斗。身体里的好战因子几乎按捺不住,然而它毕竟还得看金泰亨的脸色,不敢随便出手。




金泰亨反倒站定了。说是同类,又不尽然,雪豹和美洲豹虽然一体同源,可毕竟是不同的分支,在外貌上也差得远;然而同样拥有豹子精神体的哨兵,应当是个来头不小的家伙吧?他真相看看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屏息等了大概两三分钟,美洲豹的主人才悠悠现身。




一个看上去与他年龄相仿、甚至也许比他更小些的少年,披着一块豹纹毛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根本不朝着金泰亨的方向看过去,只是对着美洲豹说:“回去。”




美洲豹不甘心地咧了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站到了少年的身后。




少年这才朝着前方投来一瞥——金泰亨发现自己并不在少年眼中的倒影中。金泰亨抓住机会上前一步,问他:“这里也是‘塔’吗?”




“……”少年沉默很久,说,“算是吧。”




“你住在这里?还有其他的哨兵吗?”




少年似乎不喜欢金泰亨这种追问的架势,抛下一句“我一个人”之后就打算重新关上塔门。




他因为很久没说话而声音略微沙哑,即使如此也掩不住原本清脆的少年音。金泰亨却对面前的少年产生了兴趣,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会被孤零零地扔在这个地方?看他长得也挺清秀,金泰亨确认如果他们见过,自己绝对不可能忘记。




金泰亨上前两步,制止了少年关门的动作:“你等等。我还有事情想问——”




话音刚落,金泰亨就感觉一阵风朝着自己这边吹过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保护自己,下一秒就看到少年伸出手撑在自己身侧的墙上:“吵人睡觉很没礼貌。还有,……你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向导而已,不要多管我的事。”




金泰亨素来为自己的向导身份感到自豪,听到对方的发言不由得燃起怒火:“向导可以轻而易举地在精神上操控或者安抚同等级哨兵,什么叫做‘只是一个向导’?”




少年轻笑:“你确定我们是同等级?”




光从外表金泰亨确实无法判断少年是什么等级,不过他毫不示弱地张开了精神屏障,试图入侵对方的精神领域。可是他很快就发觉自己遭到了抵抗——少年的精神领域象是一个完满的圆形,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渗入的角度。他在对方的领域外不得要领地敲打、撞击,对方则不为所动,象是这座坚实的塔。




金泰亨很快就败下阵来,仅凭着意志力还在继续对对方的入侵。少年如墨的瞳孔一直注视着他,强大的威压几乎压得金泰亨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放弃吧。”少年先开了口,“我不需要向导。”




等他们回过神来达成暂时和解,那两只豹子却已经在旁边打成一团。雪豹被美洲豹压制在身下,身上好几个地方已经被咬出斑斑血痕,却依旧不服输地呲牙威胁。




如果不是看见自己的精神体受伤,金泰亨根本无法意识到刚才的交锋当中,自己竟然被少年逼迫到这种地步。从未在基地当中品尝过败绩的金泰亨震惊得大脑麻木,许久许久以后,“黑暗哨兵”四个字才从脑海当中浮现出来。




所以他说他不需要向导——




少年皱眉制止了那只还想继续的美洲豹:“回去。”




美洲豹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开身下的雪豹,走回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








(四)




黑暗哨兵。




那是所有的哨兵听到以后都会为之一凛的名称。没有弱点,没有结合热,也不需要任何向导。拥有最强大力量的哨兵。




而在向导那里,黑暗哨兵却是一颗被衔在嘴里的珍珠,向导们都期望看到他的真貌。金泰亨或许是其中稍微特别的一个,他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称起,就心怀忿忿:“没有对称的黑暗向导吗?”答案当然是NO——没有任何一个向导能强大到与之平起平坐。




金泰亨辗转打听到黑暗哨兵的现状,由于数量稀少,他们又生来喜欢安静,因此往往独居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他想到那片幽暗丛林后的高塔,以及无法轻易被敲开的门,似乎能够理解这一点。




“我们的基地里有黑暗哨兵吗?”




资料显示,有。




位于首尔郊区一隅的基地内部存在这个国家唯一的黑暗哨兵,他分化得比一般人都更早两年,能力却达到可怕的SSS级,名字叫田柾国,代号是JK0901.




金泰亨对被对方压制的经历耿耿于怀,在他看来叫做田柾国的少年虽然实力强大然而性格挺糟糕,淡漠的神情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何况他说‘只是一个向导’,‘只是’!”金泰亨郁闷地对闵玧其开口,“开什么玩笑啊我可是基地里实战成绩最好的向导。”




闵玧其对于金泰亨突然钻进他们几个哨兵的阵营里面吃饭的事情没表示出太大的异议,反倒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其余几个人震惊地看着金泰亨,一时间忘了言语。




“你们俩在交往?”金南俊用了好久才找回声音,“玧其哥吗,太不可思议了。”




闵玧其敲了敲他的碗:“吃饭的时候不要想些天方夜谭。”




“不、可是,普通情况下哨兵和向导应该不会走得这么近……”




闵玧其翻了翻眼睛思考怎么回答,金泰亨倒是已经自来熟地接话:“我们只是朋友,我拜托玧其哥给我当个盾牌。”




“不是盾牌是挡箭牌。”闵玧其纠正他话里的错误,接着大概给金南俊讲了一下金泰亨被骚扰被跟踪的种种,“我比较好心,所以帮他一把。”




“但是这样也不行吧?”金南俊依旧没放下心来,“泰亨和我们不同班,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照顾得到。”




金泰亨说:“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也许对方很快就觉得没趣了呢。”




“他已经追了你大半年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由于中午在一起吃饭,金泰亨很快听见了自己和闵玧其的绯闻。流言转了一圈才转到金泰亨本人的耳朵里,他不知道闵玧其是不是在意,他本人在意也没用。如果想要摆脱杨上尉,他就不得不以各种方式去向对方证明,他不想结合,尤其是,不想要和对方结合。要不然干脆和闵玧其假扮情侣?金泰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个主意的可行性,接着悻悻放弃了:




他现在已经够给闵玧其添麻烦的了。




想到这里金泰亨不由得羡慕起田柾国,对方肯定没有自己这么多破事。




要是向导也能不倚仗哨兵就可以战斗就太好了。






(五)




金泰亨又被杨上尉堵了,这一回他光顾着打游戏忘了注意周围,走到对方跟前才反应过来。他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我真的不打算考虑结合的事情。”




如今哨兵与向导之间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一对一强制匹配,自由恋爱的比例大大上升,年轻人们也早已不甘于接受父母的安排。金泰亨的家人根本不过问他的恋爱,他自己也对此毫无迫切,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杨上尉,他也只能用自己没兴趣搪塞过去。




“你年龄也不小了,”杨上尉说,“还记得你父亲送你来参军的时候,嘱咐你要好好听从军纪。结合的话,能够更好地应对将来的战斗,不也很好吗?”




“可是我们只见过一次,”金泰亨知道今天八成是逃不过去了,“彼此之间不合适吧。”




“我们可以坐下来喝杯茶增进一下了解。”




“喝杯茶也不足以了解的,何况,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金泰亨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要死缠烂打,说完以后迅速转身逃开。




金泰亨起初还只是快走,后来忍不住跑起来。他能听见杨上尉的脚步声落在自己身后,象是鬼影随时会抓住自己的影子。他慌不择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声已经很远了,可是自己竟然再一次闯进了这片密林。他象是被某种力量指引着,再次来到了这里。和上次一模一样。




雪豹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侧象是闪电一般地蹿了出去,重新立在铁门前。它上一次留下的抓痕依旧还在,金泰亨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被两边压迫的窒息感。他没有退路了,森林的那一边有人走了过来。




金泰亨张开精神结界,极细的线密布在森林里。如同一张蜘蛛网,任何动物或是人类的走动都会引发蛛丝的颤抖,无法逃过他的感应。可是光有感应还不够,金泰亨无法对杨上尉进行攻击,在这个基地里,以下犯上是要吃处分的。




雪豹象是感应到了他如今纠结的状态,伸出爪子又在铁门上划了一道。尖锐的声音足以引起杨上尉的注意,金泰亨低声呵斥道:“别闹了。”




他还不想被发现得那么快。




精神丝线被不断拨动,金泰亨清晰地探知到了对方的方位,他心中天人交战,盘算着如果对方敢来硬的,自己就争个鱼死网破。正在他思考之际,那门竟然又打开了。




田柾国面色不善地开口:“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敲门?”




却不是“你怎么又来了”。




金泰亨还没咀嚼出表达方式当中的差别,就被雪豹拽着走进了塔内。




塔门重新被关闭,里面黑黢黢的几乎没有光线。金泰亨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前的哨兵分明有着好闻的气味,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威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向导在更高等级的哨兵面前总是会露出臣服的姿态,就连他也是靠着意志力在勉强撑着。




田柾国问:“什么意思?”




“我……”金泰亨哽了哽,“……让我暂时躲一会儿,过会儿就出去。”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令田柾国更在意了:“不说的话就把你扔出去。”




“你……!”




田柾国提醒他:“除了特殊情况以外,向导是不应该进入塔内的,尤其是,我的塔内。”他勾起一抹笑容,“你应该知道了吧?”




——关于他的身份。




见金泰亨还不肯说,田柾国也毫不手软地揪住他的衣领,打算把他丢出塔外,这才引得金泰亨重新紧张起来。




杨上尉的气息越来越近了,金泰亨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生怕被对方知道自己在塔内。田柾国看他这副样子实在好笑,问:“外面有鬼?”




“恶鬼,”金泰亨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个追求我的哨兵。”




眼见田柾国又要露出那种轻蔑的笑容,金泰亨不情不愿地解释说:“我不是弄不过他,是他级别比我高,我不好对他动手。”




田柾国不置可否:“所以你跑来这里求助?”




金泰亨说:“也不是我,是它……”




雪豹早已再度和美洲豹扑在一起,它们比主人更早地意识到气氛当中的剑拔弩张。雪豹再度被压制了,它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空气里飘出淡淡的血腥味。田柾国示意美洲豹先停手,“来求助的话,至少不要流露出这么强烈的敌意吧?”




“你对我也不见得有多友好啊。”金泰亨小声嘀咕,跟在他后面进入塔的深处。




很快金泰亨就知道了为什么田柾国会同意放他进来。天色转暗,细雨飘飘,逐渐转为瓢泼大雨。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金泰亨忘了呼吸,他看向田柾国,不可置信地问:“你提前听见雨声了?”




“嗯。”




“可是这里不是有白噪音吗……”金泰亨问道,如果不是跟着田柾国上了塔的顶层,他的耳边始终只能听得见流水声。




“隔音不是很好。”田柾国说,“白噪音只能削弱噪音,不能完全消灭它。”




金泰亨愕然。塔的设计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此前他也从没听说过哪个哨兵抱怨过。他们发达的五感常常会因为过度接收外界消息而疲惫不堪,连带着精神也敏感无比,稍微的噪声都会令他们无法入眠,因此他们只能待在呆板的塔内。




然而田柾国,或许他的五感比普通的哨兵还要发达些许,所以普通的塔对他来说还不足够。




金泰亨敏感地联想到了一些事情,说,“所以那时候tata的敲门声吵醒你了?”




“那不叫敲门。”




好吧,划门。金泰亨为自家精神体的擅自打扰而抱歉,毕竟这样的事情还出现了整整两次。




“你是不是开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我?”




现在重新回想田柾国的开场白,金泰亨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在门口。虽说雪豹故技重施,但是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让对方辨认出来人。




田柾国瞥了他一眼:“从你走过来的时候。”




黑暗哨兵的能力令金泰亨倒吸一口冷气。他要是能够拥有这种程度的听觉,也就不可能被杨上尉围堵到了。




田柾国对金泰亨也不是全无兴趣,他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金泰亨始终没有直接敲门,而要用这种方式。金泰亨辩解说自己本来没想求助,正在用精神结界查看对方的动向,没想到精神体擅自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精神结界……”田柾国说,“这么大一片森林吗?”




“嗯。”金泰亨说,“怎么了?”




田柾国没说话。




两人在塔的顶层待了一会儿,又回了塔内。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金泰亨被困在这里。他无法想象这样这样枯燥呆板的生活要如何度过,他才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下午,已经觉得乏味透顶。




金泰亨在流水声中很快倒在田柾国的床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把对方的衣角当成了毯子,伸手拽了两下。田柾国把豹纹毯递了过去,金泰亨抓在手里,又恬静地翻个身继续睡。




内心翻起复杂的思绪。田柾国头一回见金泰亨,只觉得这个向导性子野。金泰亨不喜欢他,就像他也对金泰亨没什么兴趣。




可是他们的精神体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由分说地撕打起来。田柾国自然了解自己的美洲豹,懂得它并没有那么莽撞好战,也不知道那时为何激动地朝着门口冲了出去。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领地受了威胁?一块地界内不能有两只豹子共存,这应当是它激动的主要原因。




可是精神体是他们灵魂和精神的拟态,甚至往往反映出他们的真实情绪。在美洲豹回头望了雪豹一眼之后,田柾国就明白自己对金泰亨也不是全无兴趣——他应当对他有些兴趣,这么多年来闯进森林禁地的人寥寥无几。




于是他也回头望了金泰亨一眼。年轻的向导没有经历过战争,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天真与纯粹。金泰亨的脚步声明媚轻快,深深地印在了田柾国的脑海里。




田柾国已经习惯定期清理不必要的感官装载,譬如清理受伤过的经历,就不至于引发PTSD。可是他鬼使神差地跳过了关于金泰亨的部分。




第二次金泰亨来的时候田柾国依旧沉睡,他先听见了不安分的风,然后是惊慌失措的脚步声。田柾国起初觉得是金泰亨,但是又觉得不太像,金泰亨连面对自己的时候都能够保持镇定,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步伐?他睡意全消了,坐起来屏息聆听。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锻炼使用听觉的一个途径,并不代表什么。




熟悉的划门声像是开战的信号,田柾国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了。无论如何排除杂念,他都捕捉不到。“去确认一下。”田柾国这样想着,打开了塔门。




或许连金泰亨都不知道,他望向田柾国的那一眼,里头掺了多少惊慌。




还有什么能让他怕成这样?一向来信奉弱肉强食法则的田柾国竟然在金泰亨身上看见了被捕猎者的脆弱。雪豹比金泰亨更害怕,可是它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被美洲豹咬得鲜血淋漓,硬是推着金泰亨往自己的身边来。




田柾国想,难道自己对于金泰亨来说,还不够有威慑力吗?可是他看见金泰亨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心中却荡起一种极为少有的感情。




不怕我吗。田柾国朝着熟睡的金泰亨伸出一只手。向导感应到了他的气味,却只是略微皱了下眉。田柾国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破开一个洞,有什么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




他在期待金泰亨再来。






(六)




金泰亨从塔回到基地以后,看着哨兵的眼神也有所改观了。闵玧其一度怀疑他是被杨上尉连日骚扰导致精神出现了异常,但是那天他毫发无伤地回来想必是成功摆脱了对方,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问。




那天他们照例在一起吃饭,金泰亨看着对面哨兵和自己明显不同的饮食,问道:“为什么我们吃得不一样?”




闵玧其说:“因为哨兵不能碰重油盐的东西啊,否则味觉很容易受影响。”




话音刚落,金泰亨的目光变得更为悲悯了:“那岂不是炸鸡薯条可乐都没法吃?你们平时都吃什么,白水煮肉吗?”




“……只是特意调控过调料分量,还没有悲惨到那个地步吧。”




金泰亨说:“好可怜。”




“都说了不要擅自给别人下定义。”闵玧其放下了筷子,“你最近怎么了?”




“我就是感觉,”金泰亨的嗓音一旦沉静下来,象是火山口缓缓冒着气泡的岩浆,“哨兵虽然身体素质比较强大,但是在各方面都受到限制。不能穿普通布料、不能享受美食,甚至连睡觉都没个安宁。世界象是灰色的。不是很可怜吗?”




闵玧其说:“所以说——我们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你不要总说‘可怜’、‘可怜’的。”




“玧其哥,你知道……黑暗哨兵也是这样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自从金泰亨从塔回来,他就无法抑制地想念田柾国,以及在田柾国那里看到的一切。塔的外墙是灰色的,可是内里也并没有鲜艳到哪里去。虽然有天台,却只对着基地外端,而不能够回头看郁郁葱葱的森林。




钢筋水泥的现代都市丛林几乎看不到一点带有生机的绿,各种废弃的金属制品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人们的脸上全是麻木。透明的雨滴从天空中堕入这座城市,在空气里迅速被染灰,与周围浑然一体。




多么枯燥无聊的景色。虽然金泰亨完全理解,这样的设置是为了方便黑暗哨兵随时监视城市,以免有人入侵基地,可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设置未免太过于令人绝望。他似乎开始明白为什么田柾国的眼眸里倒映不出自己,被尘埃沾染了的眼眸只剩下最深沉的墨色,看不到任何“活着”的痕迹。




闵玧其点着下巴想了想,“应该更敏感吧。他们的五感本来就是接近人类体能极限的族群,在各方面应当会更约束自己。”




“毕竟,因为这个体质,他们一旦遇上合自己口味的,比普通的哨兵更容易成瘾。”






(七)




金泰亨再去找田柾国的时候,拎了两桶油漆。他不确定田柾国会喜欢什么颜色,所以暂时只带了绿色和紫色。这一次他安安分分敲了门,不过走出来的只有美洲豹。它绕着金泰亨走了一圈,没看见跑出来玩的雪豹,似乎还有点不怎么乐意,不轻不重地蹭了两下金泰亨的小腿。




它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的,被抱起来也不反抗。金泰亨发现它的小腹和腿部都不同程度地受伤了,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他把油漆桶放在一边,急匆匆地赶了进去。




田柾国似乎受伤了。




这件事在金泰亨的心中几乎是不可能的:黑暗哨兵难道不是出了名的所向披靡?他坐到田柾国的身边,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田柾国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好像早就把他这么一号人忘记了,又好像是看不真切,总之他迟疑地说原来刚才它出去是为了找你。




“不是它找我,是我来找你。”金泰亨说,“发生了什么事?”




田柾国没理他。




金泰亨有自己的办法,田柾国不说,他就自己看。向导不仅可以对敌方哨兵造成精神攻击、读取对方的痛苦记忆并且找出他们的弱点,也可以给己方哨兵进行精神梳理和安抚。金泰亨张开精神结界,伸出触须试图去与对方的精神世界连接。




上一次的失败经历还历历在目,这一回金泰亨也没能成功。田柾国的精神领域象是这片从没人来过的禁地,而金泰亨花了许多时间寻找入口。他感觉到田柾国略微乱了的鼻息,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让我试一次不行吗?”




温热的掌心与田柾国皮肤相贴的一瞬间,田柾国颤抖了一下。他的表情很冷淡,一点也没被说动的样子:“不用多费力气。那些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你骗人,分明刚刚才经历过的事情。”




金泰亨的情绪激动起来,连带着雪豹也不知何时钻了出来。




他顿时觉得有些颜面无光,身为向导却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雪豹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看见美洲豹的时候顿时兴奋地呜呜叫了起来。这一次它轻而易举地掀翻了一直以来仗着体型压制自己的宿敌,却在看到对方的伤口的时候歪了歪脑袋。它伸出舌头舔了舔美洲豹的伤口,然后焦急地跑到金泰亨的身边来,把前腿搭在金泰亨的膝盖上,示意他帮一帮那个可怜的家伙。




金泰亨摸了摸雪豹的脑袋,告诉它不要着急。雪豹得到了承诺才乖巧地松开爪子,重新回到美洲豹的身边去,一步不离地陪在它的身边。而一向来骁勇霸道的美洲豹则反常地被安抚,被照顾,心甘情愿。




“试试看吧。”金泰亨这样说服田柾国,他觉得场景有点熟悉,那些人劝自己找一个哨兵不就是这样的口气吗?见田柾国还是沉默不语,金泰亨也知道不能强求。他不是没有强行撬开记忆图层的方法,但是那样的伤害太大,他没理由这么对待一个伤员。他抽出手,却被田柾国紧紧抓住了。




田柾国的声音好似叹息:“应当怎么做?”




“放松,然后,感受我。”




“感受”究竟是怎么一个动作呢?田柾国有几分陌生。所有的感觉,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捕获,因此也不觉得有多珍稀。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感觉精神域里有几条新抽出来的柳树枝条。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




现在他站在草原上了。一望无垠的草原,远处才有几只绵羊在悠闲地吃草。蔚蓝色的天空和湖水连成一片,云朵落进水里。




田柾国静静地望着这一切。被他抓住的柳枝顺着他的手指、手腕、手臂一直攀爬上他的肩头,棕色的枝干上有五六点嫩绿的芽。




他能感觉到金泰亨手掌的温度。最近大概开始了枪支训练,手指尖开始生出薄薄的茧,然而指腹还是圆润柔软。




金泰亨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接手田柾国。他闯进了田柾国的精神域,展现在眼前的画面全是黑白的。好像曾看过的默片,黑白的影像,没有声音,好像发生在很远的地方。金泰亨无法从其中得到共感,也无从揣摩田柾国看到那些场面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忍不住更紧地抓住田柾国的手,朝着他的记忆深处探寻。




这里好荒芜。金泰亨这样想着,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工业城市的热浪压倒。




无数的战斗场面从他身边迅疾地飞过,金泰亨抓不住任何一块碎片。好不容易找到了最新的记忆,它还带着生涩的青色。金泰亨看见的依旧是战斗场面……无数在炮火当中被迫逃离原住址的人民,惊惧的脸色和未干的泪痕象是锋利的碎片边缘,狠狠地刺痛了金泰亨的神经。




金泰亨张开手掌,才发现自己掌心里已经鲜血淋漓。他差一点就因为疼痛要失手将那块碎片摔落,可这是关于田柾国的精神世界里,自己唯一能够紧紧握住的东西。所以他无法放手。




他敢确信,自己此刻感觉到的疼痛,至少有一半是田柾国的记忆留给他的。




疼痛的感觉逐渐变得没那么鲜明了,金泰亨开始以为是自己已经习惯了麻木了,可是仔细一看手里的碎片,才发现它也逐渐变得灰暗,颜色急遽褪去。金泰亨愣了愣,更紧地抓住它,试图多看几眼它的色彩,记忆的边缘狠狠地扎进手心的肉里,血管好像被切断了,大量的血汩汩涌出。




鲜血染红了碎片,更多的液体则顺着边缘往下滴。也许是田柾国听见了自己的愿望,那块记忆竟然坚持着没有完全变成灰色,边缘始终挣扎着一圈鲜艳的绿。




“……再让我多看一眼……”




精神连接突然被切断了。金泰亨一愣,接着才想起来他毕竟比田柾国的级别低,对方在这件事上依旧掌握一定的主动权,换言之,对方改变主意了。金泰亨怔怔地看着田柾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越界,只是想知道……”




田柾国说:“我知道。”他撇过头去,不甚自然地说,“但是你哭了。”




被田柾国提醒才知道自己的脸上还挂着眼泪的金泰亨伸手抹掉了眼泪。他的手心皮肤依旧光滑,刚才感觉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停止吧。”田柾国话是这么说,原本只是握住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颇为暧昧的十指交扣的姿势,“没什么可以看的。”




“……在你的人生中,没有留下什么值得你记住的东西吗?”




那种冷漠的表情又回到了田柾国的脸上:“没有。我早就对你说过的吧,我不需要向导,因为根本没什么可被安抚的。”




金泰亨争辩道:“我……只是想还之前的那个人情。”




他知道田柾国又在说谎了。他的精神领域根本不像他本人看上去的那样无所谓,否则他不可能慌慌张张地切断连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不打自招。可是他现在根本无法主动撬开这个人的记忆入口,能看什么,能做什么,全是由田柾国单方面决定的。




还是自己不够强大的缘故。




“我是第一个和你连接的向导吗?”金泰亨也发现了自己的手指依旧被对方扣住,他回以同样的力道抓紧他,“之前还有别的人进入过你的记忆吗?”




田柾国垂下眼睛:“没有。事实证明,……”




“事实证明,如果你继续这样逃避下去,那你的伤口不可能好。”金泰亨打断他,“即使是黑暗哨兵,也不可能不受伤的吧?”




——被赶出来了。




在问完那句话以后,田柾国抬起眼睛,在他脸上囫囵刮了一个来回,似乎是对他所说的话生了气。他说你根本不明白就不要乱下定论,金泰亨试图用激将法让田柾国再开一次连接,不过对方这次没答应,还让他出去。




金泰亨站在紧闭的塔门口,身后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雪豹。




这回无论是礼貌地敲门,还是雪豹用爪子去挠门,都再也得不到回音了。田柾国铁了心不让他进去,金泰亨无计可施。




“这种地方……”金泰亨小声抱怨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再度落下来,“到底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可以待着的——你就永远呆在这个地方——”他胡乱地抹掉眼泪,“你就永远……”他在这里又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离开了塔,朝着森林的另一边走出去。




田柾国张开五指,金泰亨方才握住他的触感还丝丝鲜明地留存在记忆当中。他能听得见金泰亨最后的那番话,也能够听见对方迟疑许久最后还是远去的脚步声,这些最终都被塔内昼夜不息的白噪音完全盖过去,他抓不住了。




黑暗哨兵不需要向导,他们本身就能够掌控一部分自己的精神领域。反正人类对于大脑功能的开发只有百分之几,这点能力已经相当够用。分类记忆的时候,田柾国改了主意,还是把金泰亨的那部分记忆留在“暂且保留”的类别中。




——以免下次被对方搞的措手不及。




这里几乎没人来过,金泰亨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田柾国想知道金泰亨来其实不难。伤口很快就好了,五感也恢复正常,除了自己总是条件反射性地感觉到金泰亨会来和想找点什么抓在手里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也许这才是最大的问题。田柾国从没和向导接触过,这一次大概是成瘾了。




在他们彼此都尚未察觉的前提下。






(八)




闵玧其对于金泰亨时不时出现的奇怪举动已经不感觉到了奇怪。再一次在医务室里头见到金泰亨,这一回对方并不是为了躲避哨兵的围追堵截,而是为了另一个哨兵而来。




对于一向来对哨兵兴趣缺缺的金泰亨来说,这样的举动本质上和恋爱也没有很大区别。闵玧其问他是不是恋爱了,金泰亨摇摇头说自己只是气不过。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拒绝向导的哨兵吗?”




“当然有。”闵玧其无奈,也只有金泰亨这样从小到大都沐浴在哨兵的爱慕中的向导才能天真不谙世事地说这种话。除了特殊情况以外,哨兵当然是希望挑选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向导,但是又不希望对方过于强大。




金泰亨说:“所以我还是不够强?”




“你都SS级了。”闵玧其说,“除了黑暗哨兵,也没人敢说你弱吧。”




见对方沉默不语,闵玧其颇感意外:“你真的招惹了黑暗哨兵?……也是,那个时候突然就问了,估计有段时间了吧。”




“……玧其哥,我……”




“他们比杨上尉更危险。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招惹上的,但是他们的脑子里连结合这个概念都没有。”闵玧其说,“这点上搞不好黑暗哨兵反倒是最接近人类的。普通的结合是为了更好地并肩作战,一旦发生,哨兵和向导就此绑定,必须对彼此剩下的人生负责,所以谨慎一点是没错的,但是黑暗哨兵,……他们更多时候不需要向导协同作战,所以即使发生了,他们也不必对向导负责,你明白吗。”




“……我们没发生过那种事!”金泰亨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地跳了起来,“我只是想进他的精神领域看一看,但是他本人不太情愿,我也不能用强迫手段。”




“为什么突然想看?”闵玧其觉得今天自己好像对金泰亨管过头了。




“就……他受伤了。”金泰亨支支吾吾地说,他有预感今天非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向闵玧其交代不可,“我本来想看他的作战记忆。”




“有的伤口就任他生长吧。不要撕开伤疤了。”闵玧其对金泰亨的做法不怎么赞成,但是他给他的劝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看金泰亨一副不想交代清楚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闵玧其已经感觉到有点麻烦。




也许是这件事扰得金泰亨心烦意乱,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精神能力也出现了些问题,再次拒绝杨上尉的时候,下意识地动了手。




对自己实力的怀疑和不确定,最终让年轻的向导铸成了过错,几乎功亏一篑。他木木地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闵玧其:“怎么办?怎么办?”




闵玧其哭笑不得:“做都做了,回头跟他道歉吧。”




金泰亨说:“哦……不行,我不能解开来。”他做了个哭泣的表情,“要是我放开他,他是不是会打我一顿?”




“可能会吃处分吧。”




“……”




完蛋了。金泰亨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敢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于是只能继续和对方在精神上僵持着。杨上尉比他等级略低,他也没多用什么手段就直接让对方陷入了昏迷,金泰亨第一次在演练操作外感受到自己的能力之强大,可是他并不觉得应当为此开心。




闵玧其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发觉自己被某种强大的威压压制住了,再看金泰亨更是被压制得连手指都动弹不得。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可是金泰亨却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努力地想要动脑袋去找那个施加压力的人——




而他们也确实看见了。




黑发黑眸的少年,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穿军装,但是笔挺的站姿可以看出来他曾经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




传说中的黑暗哨兵。




“……”金泰亨的嘴唇动了动。




还来不及制止,闵玧其眼睁睁地看着金泰亨努力朝着对方的方向施加精神压力。黑暗哨兵的力量是沉稳的,但是金泰亨的力量却是略微失控的,差点在对方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田柾国皱了皱眉,时隔多日他头一次在塔外看见金泰亨,对方却对他展现出了极度的不友好。仿佛自己前些日子的纠结和挣扎都是笑话,金泰亨对他的想法早已不复往昔。




“有事吗。”他问。




“你凭什么压制我?”金泰亨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最看不起向导了吗?你不是不肯接受向导的帮助吗?你不是觉得向导什么也不懂吗?——那就请你离向导远一点。”




田柾国没理他,扫了眼倒在地上的人,问:“这人是谁?”




他没看错的话直到刚才金泰亨还抓着这人的手腕。要不是自己用了点手段,金泰亨怕是不肯松手。




连金泰亨自己都不知道,由于这笔桃花债——还是烂桃花——他时不时就要从哨兵那里寻求帮助的流言传得比麻烦本身更快。许多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他和身边走得比较近的哨兵的故事,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猜想金泰亨不过是在寻欢作乐,利用一副好皮相广撒网,享受众星捧月的快感。




而这些,田柾国之前一次出征的时候已经有所听说。与他一同上了战场的哨兵们当中,金泰亨的人气也很高,这让田柾国不由得疑惑那家伙究竟什么地方能让这么多人同时为他神魂颠倒。




偏偏金泰亨在他面前,又从来不是个乖巧的样子,恨不能竖起根根的刺。




在田柾国逐渐对金泰亨改观的时候,他刚巧撞见了这一幕——算上他在内,三个哨兵,为了一个向导,在这里对峙着。




恶俗一点的发展,就是争风吃醋了。




——这其中最可怕的是,田柾国确实希望金泰亨站到自己身边来。




金泰亨不打算对田柾国坦白:“向导查看哨兵的精神领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田柾国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过来。”




“……去哪儿?”




田柾国甚至吝于跟他解释,直接匆匆向前走去。金泰亨原本还在气头上,“让我走就走,让我过去我凭什么……”




可是想到他一般不会从塔里出来,金泰亨又觉得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看着哨兵快要走出自己的视野,他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九)




战争。




这两个字摆在了金泰亨的面前。他才知道原来基地是最后的乌托邦,外头的世界之所以荒芜,是因为战争早已悄悄拉开帷幕,只是他们还被保护得好好的,浑然不觉。而担负起保护基地的任务的,一直以来,都是田柾国。




被对方保护着的感觉令金泰亨有几分尴尬,他不断地看着田柾国的侧脸,期待对方回过头来跟自己说些什么,但是田柾国也没反应。




田柾国叫他过来是有原因的——作为目前基地里现存的等级最高的向导,金泰亨也得跟着一同上战场。向导可以与多个哨兵进行精神连接,因此金泰亨大约会和不同的哨兵进行配对作战。




中央指挥部的负责人看到金泰亨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泰亨不肯过来呢,杨上尉去了这么久也没能回来……对了,杨上尉呢?”




杨上尉还躺在地上呢。




虽然已经被无数次告知过战争的残酷,金泰亨在听到那些数据、看到那些画面的时候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人类之间擅长自相残杀,在饥荒时代甚至可以以血肉为食,血淋淋的战争的残酷度可不是虚拟画面能够模拟出来的。




所以那次受伤也是为了中止战争?金泰亨这样想着,分了神,连接陷入中断。




“很紧张吗?”负责指导金泰亨的向导宽慰地笑了笑,“没关系的,接触多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我只是……有点害怕。”金泰亨说,“感觉死亡一下子倾轧过来。”




向导抬头看了眼周围,朝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提这个。向导说类似的话题,更敏感哦。”




“什么意思?”




“泰亨还没和哨兵结合过,是吗?”得到一个脸红的点头以后,向导笑了,“如果在战场上,一个哨兵失去了他的向导,那么他就会永远地生活在痛苦当中。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不需要向导就能活下去的哨兵。”




“分明就有……”




“你是说柾国吗。”向导示意金泰亨起来跟他休息一会儿,沉吟许久,说,“你们俩认识吧?他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父母吗?”




金泰亨摇了摇头,田柾国什么都不跟他说。迄今为止,田柾国的很多部分,还是谜团。




“柾国的母亲是难产过世的。他父亲是军人,在那之后一蹶不振,也无心再照顾他,他可以说是基地看着长大的。也许是从小没接触过自己的母亲,加上父亲对他也不太好,柾国虽然不说,可他都知道。……没有一个黑暗哨兵是凭空强大的。”




三言两语勾勒出的田柾国的过去,令金泰亨怵然心惊。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他却还是忍不住猜想,田柾国是因为那时候的经历,才会斩钉截铁地一次次说自己不需要向导吗?




可是谁能打开他的心扉……




工作结束,金泰亨又在中央指挥部的门口遇到了田柾国。“中央通知你找我一起来?”




田柾国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们找你。”他率先走了出去,“是刚好遇见你,觉得你适合。”




“……可是你分明,”金泰亨反应过来,“你不是不承认我,只是觉得我还比不上你?”




可是就算比你少掉几个S,你是基地内最强的哨兵,我是最强的向导,除了我之外你还能上哪儿找别的?——金泰亨叹了口气,不过田柾国一直以来也都说的是不需要向导啊。他起初被他叫过来的时候,还以为田柾国转了性子需要自己,没想到是为了基地。




被信任,但是也有点失落。




他们并肩走在夜色降临的道路上,金泰亨无数次望向田柾国的侧脸。




“为什么看我?”




“刚才我用精神触丝攻击你了来着……”金泰亨说着就想上手,“会留疤吗?”




田柾国捉住他伸过来的手,“别碰。”他本人倒是不太介意,“留就留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个人……啊,就是杨上尉,”金泰亨见田柾国露出“那是谁”的表情,解释道,“刚才我抓着他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我找你求助吗?”




“那个时候的?”




金泰亨说:“嗯。已经很久了。”




久到他都已经忘记了有多少次,看到那个人就会下意识地躲避。想到之后事情暴露大概会吃个处分,金泰亨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关系。”田柾国听完他的烂桃花史,说,“我去跟他们说。”




虽然性格很坏,但是还意外地很体贴嘛——金泰亨想,也许只是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罢了。




“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了。”金泰亨说,“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




而且田柾国这样,他也不知道应当怎么还回去。




第三天,战争蔓延到了城市边缘。田柾国一早就没了踪影,金泰亨赶到指挥台的时候刚好错过了他离开的时刻。田柾国在战火的最前方,而金泰亨则是和几个较为优秀的哨兵一同上了战场,负责精神结界的设置和观察,偶尔也要应付受伤撤退的哨兵。




金泰亨将精神连接当成是工作的一部分,他本人其实也没那么精神洁癖,这里的哨兵比课上的那些有分寸得多,几乎没有因公谋私的。他逐渐见识过各种各样哨兵的精神领域,他们总是将自己最珍视的记忆保存在大脑深处,时不时翻出来回看,因此那些记忆也总是色彩斑斓。而那些他们经历过、逐渐淡忘的部分,则被扔在角落里面生灰,当它们被完全忘记,就会变成灰尘自动消失。金泰亨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哨兵都无法将战场上的记忆忘却,它甚至会取代一些原本幸福快乐的记忆,盘踞在他们的大脑中央,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曾经历过何等残酷。如果偏偏又受了伤,记忆将直接泛着红色,像是永远不熄灭的火。




所以田柾国保存下来的鲜活的记忆是什么呢?金泰亨猜测也许是他的童年,最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的时候。




而田柾国的精神领域中,对于他受伤的经历,记忆屈指可数。金泰亨在其余哨兵中总能看到受伤画面的反复重放,他却无法得知田柾国究竟经受了什么。




“有办法的。”一名比他年长的哨兵说,“如果他作战的时候和你连接,你就可以和他分享视野。”




金泰亨苦笑,“这才是最不可能的事。”




田柾国这些日子几乎是一架战斗机器——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停下来。金泰亨看着前方发回来的部分视频,发觉他几乎跟不上田柾国的速度,看不清楚那人是如何自如地操纵各种各样的器械和枪支,几乎以一己之力将双方逼得哑火。他很少说,也不接受任何虚与委蛇的谈判要求。




金泰亨很少看到他。他仿佛不会累,也不会干渴。他不需要睡眠。第三天的时候他被勒令从前线上退下来,理由是他们不能失去一个最有效的战力。金泰亨在休息室里面看到他,才知道原来黑暗哨兵的精神力能够支撑他的肉体到这个地步。他现在像沉睡的天神,用身躯铸成无法洞穿的城墙。金泰亨走过去,像前几次那样坐在田柾国身边。他握住田柾国的手,立刻感觉到对方的回握。




有一瞬间金泰亨以为田柾国把自己当成了梦中人。但是田柾国闭着眼睛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认得你的脚步声。”




金泰亨把他的耳朵捂住,“好好休息吧。我帮你听着。”




回应他的是意味不明的笑,不过他们握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战场上总能催生出伟大的战友情。金泰亨想,所谓搭档的意义,就是能够彼此信任,把后背与弱点交付出去。加上朝夕相处,彼此之间不需要多说就能够懂得的默契,感情胜于爱情。




然而他和田柾国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战友,他们在不同的方向作战,又不是彼此的搭档。他们只是刚好参加了同一场战争,同属一个阵营罢了。




如果走不到他身边。金泰亨想,他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不是永远无法完满。




精神领域里,他用触丝缓缓抚摸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现实世界中,他伸手摸了摸田柾国的脑袋。






(十)




田柾国记得金泰亨的精神入侵自己的一瞬间。难以形容那是如何的一个画面,但总归是牛奶加上糖,分子与分子互相拥抱,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自己的记忆中遨游。每当金泰亨抓住一片碎片,他也会同样开始紧张,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吸引了对方的脚步。




当金泰亨掌心中的血顺着碎片滴下来,田柾国分明知道是幻觉,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渗入骨髓,沉睡许久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他是什么人。




像糖一样,无论拒绝多少次都会执着地追上来,像玫瑰一样,温顺的外表只是为了忘记它身上的刺。像毒一样,沾了就会上瘾无法戒除,偏偏要等他离开后再回来,才知道骨骼里的痒是自何而来。




已经来不及放弃。田柾国记得这个人的全部,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他的容貌和声音,他的眼神和触感,甚至两人精神交汇瞬间的奇妙感觉。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哨兵能够完全不依靠向导而活下去。




金泰亨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通过触碰来缓解身体的干渴。






(十一)




那天田柾国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一组狡猾的恐怖分子。以书店为据点,劫持无辜的平民女孩,田柾国光靠快攻无法确保人质的平安,只能先找向导前来救场。




来的是队内经验最丰富的向导,她对书店内的精神领域状况却无计可施。她说她只能感觉到那些人在附近,但是一旦进入书店附近区域,就什么也探测不到。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田柾国,后者却已经吝于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和中央交涉过后,金泰亨不请自来。他原本在另外的战场,匆匆和战友交接了工作以后就赶到现场。田柾国皱眉看他,后者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方面我有自信心。”




“全科优秀、演练全满分,就算不用哨兵帮助也能够独立完成探索,这样的我,够不够帮你?”金泰亨把“不用哨兵帮助”几个字咬得很重,听上去简直像是对田柾国的挑衅。




耳机里传来调度组的喝止,田柾国摘了耳机,丢在一边的垃圾桶内:“彼此彼此。”




他们从未接受过匹配度测试,如果发生排斥反应后果不堪设想。然而田柾国对此并不担心,正如金泰亨也是志在必得。




金泰亨很快明白了为何之前的向导对现状无计可施:“对方很狡猾,带了干扰器,一边撤退一边收回精神结界。”




“有解决办法吗?”田柾国问道,回应他的是金泰亨的一个wink——“我试试看。”




田柾国亲眼见识了金泰亨布置精神结界的过程。他依稀记得金泰亨曾在塔前布置过一次,那一回被他的雪豹给打断了。这一次看上去应当不会有任何干扰,金泰亨朝他伸出一只手,“共享视野吗?”




当然。




如同红外线一般,细密的精神丝线布满了这个逼仄的空间,任何轻微的动作都无法逃过。通过丝线的震颤,马上能够判断出对方的方位。




不过还不着急,他们如今也被困在丝线内,任何一个动作都同样可能引起误判。田柾国放出自己的精神体,许久不见的美洲豹依旧威风凛凛,它打量了金泰亨好几眼,才恋恋不舍地朝着丝线的远处跑去。豹子的行动速度相当快,体态轻盈、擅长跳跃,能从丝线中穿梭自如。




田柾国透过金泰亨的视野,看见了书店内密布的精神丝线。他见识过一些向导,他们同样有类似的能力,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将结界铺开得如此之大、时间如此之持久。他耐心地等着美洲豹凯旋,确认了对方的方位以后才悄声潜伏过去。




动作偶尔会触碰到那些丝线,金泰亨的神经也不断因此被撩动。田柾国本身就像是那头豹,金泰亨琢磨许久终于能理解,他们拥有同一物种的精神体,因此无法在狭窄的地界当中和谐相处,可是撕咬、争斗,到了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片地域本就应当属于两个人。就如美洲豹和雪豹一般,它们对彼此的在乎或许已经超出了友情,互相依恋也许来自更亲密的感情。




金泰亨兜兜转转终于认清,他不确定田柾国对自己能否产生同样感情。




他变了,变得太多,他踏进那片禁地开始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我。他对哨兵产生兴趣、他对哨兵没那么抗拒,曾经他根本不甘于做只在队伍后方的向导,和闵玧其组队也忍不住上前共同战斗,如今却能够为了田柾国安静地在这里编织天罗地网。




这张网网住的分明是无路可逃的自己。




田柾国很快带着好消息回来,金泰亨松了一口气,透支的精神力让身体机能到达极限,差点腿一软跪倒在田柾国跟前。哨兵不由分说地把他打横抱起,对他说“辛苦了”却迟迟没有看他。




所以金泰亨也就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去亲吻他,管他呢,之后的尴尬与冷战,都等睡醒了再说吧。




哨兵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名为“金泰亨”的毒素只需要些许就能麻痹他的神经。他的身体神经质地震颤,脸颊发热、喉咙干渴,每一根手指都因为充血而比平时更为饱满。他努力张开黏满汗水的十指,将向导抱在怀里。嘴唇上的皮本身就比较薄,轻易渗透任何毒素,可是明明两人的身体之间有好几层屏障,他还是一分不失地中了毒。




向导嘴唇的触感还残留在他的嘴唇上,他想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更多,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好不容易压制住了自己想要亲吻对方的欲望,把金泰亨重新带回指挥部,田柾国洗了很长时间的澡。




太迟了,无法戒除的毒不是剜掉一块肉就能解决的。除非他此刻化成灰烬,否则他的身体每一寸,都会记得这个吻。




田柾国等不到金泰亨醒来就去执行下一次任务,战斗令他热血沸腾,回去的时候威压愈发强大,几乎令指挥所内的所有向导崩溃。金泰亨在其中抬起脑袋来问他,“怎么了?”




然后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甚至没擦干净脸颊沾上的鲜血,就直接对着金泰亨的嘴唇吻了下去。






(十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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